第一章省里的扫黄工作组又来了1
2001年10่月。下午。
通常情况下，这个ฐ时候的安南不光是在床上，而且肯定是在中。
但是今天却非常奇怪，因为这天中ณ午之ใ后的安南就一直没有睡着。
睡不着觉的安南突然就想找个人说说话。
有那么大概一刻钟的时间，安南在大脑里把他所认识的朋友仔细地过滤了一遍，过滤的结果居然是：没有一个合适的谈话对象。
后来安南就坐到了平时吃饭用的那ว张小桌旁，他决定写一封信，给十多年以前在新兵连带过他的那个老班长。
这时候窗外没有一点儿的阳光，有的只是一片灰暗而又略显肮脏的天空。这就是城市，安南在心里想，季节与风景永远都互不相干，没有山清水秀也没有秋高气爽。而在自己的家乡，现在应该是秋收扫尾的时候了，日渐空旷的田地里必定有着这样或者那样的心情在无目的地自由á飘荡，那ว心情只有以土地为ฦ生的农民们才能够读懂，尽管他们从来就不习惯诉说。真的是离开村庄很久了，十四年以前，也是这样的一个ฐ季节，也是这样的一个ฐ下午，他记得那一天下了一场提前到来的雪，因为ฦ那ว雪，他才会在以后的每一年里不断ษ地回忆起自己้离家时的那一行足迹，并且从此在他的心底里深深地铭刻。所有的一切都仿佛生在昨天，清晰却又带有一些模糊。后来他就到เ了部队，非常幸运，他的班长也是从农村来的，这就使他比那ว些从城市来的新兵们多了一些优越的感觉。他喜欢班长，尤其喜欢班长在训练时骂人的那ว些粗话。某个新兵的姿势不对了，班长就会说：看你那个狗操猪的架势，重来！又有某个新兵走齐步的动作不标准了，班长立马就大声喊：手臂擦衣。带出声音来要像大姑娘撒尿那样“刷刷”的。想到เ这里安南不由自主地笑出声来，一时之间心中溢满了甜蜜的感觉。
往事如烟，班长，你也会在这样的下午回忆起以往吗？
安南写道：
班长你现在过得还好吗？我想你了班长，不光想你，我还想念与你在一起度过的部队时光。班长你结婚了吗？嫂子她是干啥的？我现在过得不太好班长，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你说我将来一定是会成气候的。可是班长你说错了，我现在的光景实在是不怎么样。
……
我讨厌夜晚，也讨厌灯光下的自己。因为我得去做那些我自己้并不想做的事情，我的夜晚是属于别人的；而白天，我又只能ม是在中ณ。
你知道路遥的那篇文章吗？就是《早晨从中午开始》的那篇？我也想写一篇，就叫做《早晨从夜晚开始》，不过我就是怕没有人会去看，这原因不说也罢。老话说得好，活人就怕人比人，路遥是谁？我又是谁？就算是早ຉ晨从半夜开始也还是改变不了我的本质。
每个夜晚开始的时候就是我必须得出的时候，我害怕出，因为我早已经知道我将要到达的目的地会有些什么在等待着我。老婆跟我说过一句话，她说“你会因为工作出然后再悄无声息地归来，我会因为期盼你的归来而不舍你的出“。老婆说的这句话很是让我产生了几分感慨，不过她要是把“工作”二字换成“生存”二字就更好了，那样的话就能ม更准确地表达出我为什么เ必须得出的缘由了。
在夜晚开始出的人有很多，有的人是在劳动，比如作家；有的人是为了享受，比如那ว些有闲钱可以晚睡迟起的款爷或者富婆；有的人是利用夜晚来赚钱，比如各种欢场里的职业小姐还有午夜牛郎。但我不属于这三种里面的任何一种，我属于第四种人。我在一个ฐ星级酒店的娱乐่部门工作，我的任务就是要让那些贪图享受的人得到เ充分的满足，让依靠出卖色相赚钱的小姐得到เ客人的完全认可。当然，我的付出也是有所回报的，那结果就是我可以在月底的时候领到几两ä碎银，然后再用这些碎银去安顿ู我一家三口的日常生活。这份工作不太好干，辛苦倒是次要的，关键是名声不好听。比如原先的好些战友，他们就根本没有把我当成一个ฐ职业经理人来看，常常不分场合地把我叫做“鸡头”，让我想反驳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所以后来我就跟他们越来越疏远了，我害怕自己的名声影响了他们的身份。其实呢，我根本就不像他们想像的那样，只有我自己才知道我有多么的纯洁，出污泥而不染，而且时刻保持着头脑的清醒。这是真的，你应该相信我的话。如果你要是摇头否认或者是不以为然，我不仅要伤心，而且还会绝望。
……
夜晚总是说来就来。
尤其是在北方的初冬。
安南写写停停，停停写写，等到他搁下笔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5๓点30分，再看看窗外，天色早已完全黑下来了。
窗外的夜色一下子就让安南回到了现实当中。
安南决定给酒店打一个电话。
电å话就在手边，他却照例到เ枕头底下去取他的手机。这是他的习惯。因为ฦ这样做他就可以随意编造一些忙碌的理由，而不必让随便哪一个人尤其是酒店里的人知道他的具体位置。
妻子玲最讨厌他的这种做法，她说家里又没有外人，你装给谁看啊？家里又不是没有电话，偏要用手机打，你图个啥？用手机也行，但是你别支啊，月月都往这里头贴钱，你就不想想我和儿子在家里是怎么省吃俭用的？安南的手机是酒店配的，酒店每月给他报销二百元的话费，支的部分由á他自己支付。安南明白玲的想法但是不同意她的说法，他说你我都是将近十年的患难夫妻了你还不了解我？话费支我比你还心疼，可是我坚持这么เ做是有我的用意的。到底有什么用意，安南没有再说，玲也没有追问。其实玲就是真的问了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今天是怎么了？安南看着手机在心里想。设置了无声的手机上没有未接来电的显示，这种情况很少见，莫非酒店里今天就真的平安无事？这么เ想着，他就拨通了酒店办公室的电话，秘书小强说何总来巡视过一次，两个主ว管都在位，一切平安。接着又照例汇报了一下部ຖ门的综合收入，然后请示说我可以下班了吗？安南说你走吧，通知两个ฐ主管，除了轮换就餐外，不得擅自离岗一分钟，我6点10่分准时到岗。
安南在卫生间忙乎了整整一刻钟，直到对镜子里自己的精神状态十分满意才出来。这时候妻子玲领着儿子回来了，一身的寒气。玲总是在下午早早ຉ就出门，拔掉家里的电话线，就为他能睡个安稳觉。看了显得异常兴奋的安南，玲说是不是又赶酒席？不到เ点呢！然后就蹲下身子给他擦鞋。儿子快满三周岁了，小脸儿冻得通红，安南搂住儿子，对玲说今晚有检查，我得好好表现一下。又说，明天我安排自己休息，你等我。玲知道“你等我”的意思，苦笑了一下，说，你看着办吧，我天天都等你呢！
安南原本是准备骑自行车走的，然而刚一下楼，扑面而来的寒风就使他改变了主意。他知道玲肯定在窗口看着他，但他还是很有派头地拦了一辆出租车，一边上车一边想着玲说的“我买一块豆腐分三顿吃“的话，心里就有些自责，心说我taທmade是不是太拿自己้当回事了？！
通阳市的宾馆饭店十分的兴旺，还有洗浴行业，也是异常的繁荣，不仅在全省，就是在全国，也是出了名的。据说这其中的原因一是因为前些年有大部分的驻地军矿所造就的虚假繁荣在短时间之内挥之不去；再就是当地人太好吃，把下饭店吃饭当成了一种体现身份的象征。通阳市是全国有名的煤都，按理说那些外来开矿倒煤的人都了大财，本地区的经济实力就更应该雄厚才对，然而事实恰好相反，通阳市一直以来就只担了个名声，那些深埋在地下的乌ไ金不知道究竟流到了何处。市民们都有怨气，而且有些激进分子还曾经到省里控诉过市委市政府的无能，主ว要证据呢？不说别ี的，只要看看通阳市的城市基本建设就足够了。不要说与南方的同等城市相比，就是放眼本省，也只是在倒数一二的位置上徘徊。本届市长在上任之初ม曾信誓旦旦ຆ地对市民许诺，一定要在三年之内让通阳市的城市建设彻底变个ฐ样。
第一章省里的扫黄工ื作组又来了2
市长敢这样说，主要的原因是因为他有一位在国家建设部的同学要员。那ว要员也确曾来过通阳市一次，他让市长陪他绕通阳市转了一圈，然后对市长说：历年来对通阳市的拨款情况我大体清楚，但我没想到实际情况会是这样，我只能ม总结两个字—腐败。要员后来再没来过，市长似乎也忘了当初的承诺，如今两ä年半已过，除了市中心的几条马路稍作修整外，整个城市基本保持原样。特别是在多风多尘的冬季，有了那些灯红酒绿的欢场的映照，整个城市就显得更加的破旧和败落。
路过“天堂美食城”的时候，车堵了。才刚刚6点，饭店已๐经开始源源不断地上客了，偌大的停车场上停放着各式各样的高级轿车，衣着鲜亮的男男女女在迎宾小姐的热情招呼下鱼贯滑入，十几个ฐ高大的保安则奔忙着用特制ๆ的红绸套儿迅地将每一辆小车的车牌套上。安南看了一下亮着的计价器，对司机说别打表了，就七元钱。见司机不吭声，安南就提高声音问：不行？司机只好点头，说，行。他从一上车就看出安南不是个善碴儿，心说你就是一分钱不给我又能咋的？妈的！
“天堂美食城”是本市的餐饮龙头，在全省都可以说是赫赫有名，可同时接待六千人就餐，是s省最大的一家社ุ会餐馆，每天的营业额一直保持在五十万元以上。美食城的老板姓马，年纪不大，不到四十岁。他从一家街边小店起家，短短十年间稳稳地占据了通阳市餐饮业的半壁江山。除了美食城之外，他还拥有五家中型的餐馆，而且个个ฐ宾客盈门。安南还知道马老板刚刚买下了城东一家倒闭的商场，正筹备着开一家专营餐饮服务用品的公司。1้997年安南曾到美食城应聘过，那时候的安南尽管没有专业的管理水平，也没有可以摆到เ桌面上的经营业绩，但是由á于他出众的文笔和八方纵横的社会关系，使得他在本行业的名声出奇的响亮。但马老板却不认这些，他扫了一眼安南递上的厚厚的文字资料，说，我们需要的是劳心劳力的干将而不是说说写写的书生，你要是愿意，可以到我们的办公室来工作，专门负责整个马氏餐馆的员工ื生活，月薪一千二。安南当场就拒绝了，两ä眼一瞪说：球，瞎了你的狗眼！
这是安南一贯的做法，他总是喜欢用一些出人意料的言行来表示ิ他的存在，提醒人们对他的注意，或者说是掩盖他那虚弱得不堪一击的真实内心。当时在场的有好几个美食城的高级管理人员，没待马老板火，他们先劝住了安南，说，连长，不干就不干，不过这职位还真是挺适合你来干，就是薪水稍低了一点儿。安南姓连，又干过几年武警，所以餐饮圈内熟识他的人都一概称他为连长。马老板本来是要有一番作的，他还没遇到过一个上门求职的人敢如此的放肆，按他当时的想法，真想叫人将安南痛打一顿才算解气。但是当他事后侧面了解了安南的出处之后，就有些后怕，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更何况安南还有李铁那样的一个战友，不然还真不知会给自己惹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来。安南不知道马老板心底的私想，后来在另一家酒店吃饭时遇上，坐在临桌的马老板特意过来跟他喝酒，说，我们那里缺一个负责对外联络的副总，你啥时候愿意就过来，薪水由你。安南说马哥，上次是我不对，我给你道歉。然后就干了一大杯白酒。
安南是从酒店的正门进去的。按规定酒店的任何员工上下班都必须走员工通道，但安南是个例外。不光如此，就是下了班，一年四季他也是身着工装。北京来的何总经理为此事曾在管理会议上对安南提出过批评，那还是安南刚刚ธ担任康乐部经理不久的事。何总说酒店是半军事化管理的企业，容不得有任何的特殊人特殊事。而且何总还当场警告保卫部ຖ经理，今后若有保安再现安南着工装离店，或是上下班不走员工通道而不及时阻拦并如实上报的话，就取消保卫部ຖ领班以上骨干人员的职务工资。保卫部经理也是当过兵的，比安南小几岁，叫王为民。王为民说我做不到，保卫部也没人能做到，要不然你就撤了我。何总说连经理你表个态，这是酒店，不是你家，员工守则是酒店的任何人都应该遵守的。见安南不语，何总又说你刚当经理，是不是有些认不清自己了？你以为你是谁啊？这么张狂！何总是笑着说这句话的，但是了解安南底细的其他管理人员却都不敢出一声大气，全都目不斜视地端坐着。初到“龙腾国际酒店”时，安南曾给何总当过三个月的高级秘书，那时候的安南一直表现得文静而又服帖，但他在许多公开场合对何总的评价是：一个专会拍老板马屁的草包。那ว一天何总最后的那一句话激恼了安南，他盯住何总说我认得自己，我给自己้记着呢，这是我担任康乐部经理的第四十三天，现在我就要在这第四十三天的头上骂你一句：你真是一堆臭狗屎。那是何总第一次领教安南的暴烈，年近五十的何总绝对没有想到เ安南竟然会如此当众辱骂他，所以一时之ใ间反应不过来。安南笑了，说，酒店不是我家，但我以酒店为家，你把这话连同我骂你的话都转告给老板，听听他的意见；另外我还要告诉你，真正认不清自己的人是你，你只不过是一个草包加傀儡罢了，你以为你能操一口京腔就真的是个人物了？球！后来所有的管理人员都带着一种明显的敬意主动与安南接近，更有一部分人在私下里对他的行为大加称赞，说连长果然是名不虚传，个性十足，几句话就使得大伙儿解脱了几年来一直压抑在心头的精神负担。那ว次散会以后，何总铁青着脸回了房间，直到中ณ午也没有露面。总办的主ว任林妹妹安南的叫法在最快的时间里拨通了身在北京的老板的手机，详实地汇报了会上生的一切。所以当何总下午在房间里与老板通话，并且要求在他与安南俩人之间只留一个人的时候，老板说你是大人，大人不计小人过，我会责令他在全体员工ื面前给你道歉的。话是这样讲，但这事却从此再也没有人提起过。安南当然也不会太过随意，照ั常穿着工衣上下班，他总是说一天换几次衣服会耽误了他的宝贵时间，只是从正门出入的次数明显地减少了，偶尔赶急时在正门遇上何总，他就会主动地解释说刚刚ธ送走了一拨客人或是正在门前等着接待来店的战友。何总也不细问，只一点头，说，辛苦了。
但今天安南却真的是赶急。早在三天前，他就听市公安局治安支队的马龙说本周有省里的联合稽查组要来通阳市进行暗访，主要是针对通阳市娱乐่场所与桑拿洗浴业存在的色qing经营问题，而且随同的有报社与电å视台的记者，所以近几日同行业的大小老板们都早ຉ早ຉ作了安排。
稽查组是今天下午到达的，住在改建后的通阳宾馆，浩浩é荡荡一行二十多人，从今夜开始进行为期三天的暗访。安南不明白既然是暗访为何又有那么多的人早ຉ早就得知了消息，其实早在十天前安南就知道了这件事，是本部门的一个湖南小姐说的。小姐们结交的人很广，里面有不少是本市手眼通天的人物，所以有时候她们的消เ息比安南来得还快。安南知道这三天本市其他地方的小姐们肯定是在家待业，这时候没有哪个老板敢顶风而上，招惹不必要的是非；即使是不为自己着想，也得替那ว些平时关照着自己้的后台人物着想。但是安南昨夜就通知过了，要求本部的小姐一切照常，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请假；另外每个小姐要加备两ä套服装，一套待客的旗袍，一套普通的员工服，根据实际情况的需要随时更换，确保不耽误客人的“特服”消费。
歌舞厅的女主管小黄在办公室等他，桌子上是一杯刚沏好的热茶。安南又细看了一下各小场所下午的营业收入，现棋牌室与歌舞厅的收入居然比平时还多，心下稍有得意，喝一口茶，对小黄说：说说下午的情况。小黄说小姐六十四人下午有一个没来，说是得了急性胃炎；下午共接待了十六拨客人，大多是住店的外来客。现在小姐们都在地下室的库房，我借你的名义请人事部添加了一些桌椅板凳，还让工程部临时接了一部内线电å话，现在她们正打牌呢！安南很满意，摸了一下小黄的头说长进了，不错不错。有没有领导来过？小黄说何总来过一回，没说什么。安南说真的啥也没说？小黄就有些忸怩，说，何总让我在小事上多操心，跟你多学本事。安南说：球。他是想让你接我的班呢！稍停，又问，没来的小姐是谁？
第一章省里的扫黄工作组又来了3
小黄说是婷婷，四川的，她的相好是南郊区的一个乡党委书记。安南说只要不是市委书记就行，通知她，就说我让她马上滚出通阳，不然我会招集二十个流氓去把她给轮奸了，这还是轻的，我要是再在通阳见着她，非让她进看守所蹲一回不可。
7๕点多钟的时候，何总到了康乐่部，安南正抽着烟在读石钟็山的《父亲进城》。安南起身，说，欢迎领导大驾光临ภ，请指示ิ。何总不理他的调侃，说，这三天的暗访你是怎么安排的？安南说照ั常，这是我工作中的重要内容，你放心好了，我自有分寸，保证不会出事。何总坐下了，说，我还是得跟老板谈一回，康乐部ຖ的经营一定要逐步向健康的轨道展，我们是四星级酒店，不能ม跟社会上的小酒店比；再说康乐部只是个附属部门，犯不着为了它影响整个酒店的声誉。安南不搭腔，心说老板开店为赚钱，结果才最重要，没有经济效益哪会来社ุ会效益？真tamade不可思议。
龙腾国际酒店是s省的第十家四星级酒店，也是除省城以外地市级城市中惟一的一家四星级酒店，开业几年来接待过不少国内外的大人物，通阳市的新闻媒介一致盛赞它是塞外古城旅๓游服务行业的一个靓丽ษ窗口。安南是在2000年夏天加入“龙腾”的。这之前他在通阳市一家号称华北地区最大的康乐城做总策划，每日清闲自在，很轻松地挣着三千元的月薪，在报纸上电å视里做些歌颂โ企业的哗众取宠的广告。康乐่城的刘老板六十多岁了，他原是通阳市近郊一个大村的支书，靠着变卖村里的土地了大财，后来又抓住开房地产的好时机，做了几笔获利丰厚的大买卖，一跃成为了通阳市的巨เ富之一。而在其他人都涌入开房地产行业时，他早已赚足了腰包，又率先建起了通阳市第一家大型的康乐洗浴ภ城，那一年是1993年。上了年纪的刘老板没多少文化，却偏想在企业文化上与别人一较长短，于是安南那ว些隔三差五登在报纸上的诗文广告就吸引了他。吸引他的原因仅仅是因为他读不懂，这一点当然只有他自己้心里才清楚，他对手下人说的是：打听一下这个弄广告的人是谁，文笔挺好，挖他过来。其实安南并不是专门弄广告的，他只是一家社会餐馆的前台经理，只是因为学文出身的女老板好做些为显示自己与本行业有所区别的浪漫行为，所以他才会迎合老板的意愿编撰一些与餐馆经营毫不相干的风花雪月的广告文案。然而奇怪的是，这些毫无实际意义แ只是一味卖弄文采的广告居然受到了许多宾客甚至是通阳市广告界ศ的一致好评，而且安南还被加冠了“通阳市第一广告文案”的称号。到了刘ถ老板的康乐่城之后，安南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康乐่城的楼体上挂出了一幅巨เ大的黄绸条幅，上面只有八个字：只要你要，只要我有。紧接着他又在报纸上登出整版的彩色广告，也只有两句话：设施ๅ好不是目标，人情暖才是真好。这两句话后来每天都在通阳市的电视上反复出现，几乎达到了通阳市市民耳熟能ม详的程度。安南说这是他为报答刘老板知遇之ใ恩的上佳创作,ไ是很用了些心思的。然而后来恰恰是因为这两ä句相当不错的广告语导致了他与刘老板的决裂。刘老板虽然人老，但心不老，他有两大嗜好：一是打麻将，二是搞女人。按理说有此偏好并不怎么为过，有钱人嘛，只要自己高兴，不违法就行；但是刘老板搞的女人都是自己้的部下，康乐城几乎所有的部门经理都是女的，又大部分的女经理都是他的床上朋友。可是安南并不了解这些，所以当姓韩的客房部ຖ经理对他的广告语提出非议时，他立马就按捺不住了。其实，如果安南当时知道韩与刘老板的特殊关系，也许他就会隐忍一下，而不是以他那一贯简单粗暴的行事方แ法去得罪刘老板。事后人们都这么猜想。那ว一天是月例会，所有的管理人员都在。刘老板是董事长，康乐城的总经理是他的小公子，这种场合通常情况下都是老刘定定调，小刘讲讲话，然后再相互嘻嘻哈哈地一通闲聊完事。就是在闲聊的时候，韩突然对刘老板说咱们播的广告语有些不妥，倒换一下字句可能会更好。刘ถ老板来了情绪，挥手让大家安静，请韩说说她的看法。韩说广告语可以改成：设施好不是真好，人情暖才是目标。后来康乐城老一点儿的管理人员都思谋，假如安南当时清楚刘ถ老板一贯的专横与霸道，不知道他还会不会一怒之ใ下拍案而起，并因此带着长久的心痛故作潇洒地扬长而去？本来韩在当时也就是那么一说，但是因为ฦ与刘ถ老板的关系特殊，刘ถ老板就上了心，作一番๘沉思状，然后问安南：你觉得呢？安南野惯了，顺口就说她懂个球。
刘老板一下子就火了，猛一拍桌子说：小王八蛋你怎么เ骂人？安南也拍桌子，拍得更响，手指直指着刘的鼻头说你要是觉得她说得有理你也是个球。刘老板差ๆ点儿就要给气晕了，厉声喝道：你给老子滚！安南说是你请爷来的，不是爷自己้找上门来的，要不是考虑到我刚刚做了父亲，就凭你敢给爷充当老子这句话，爷现在就能把你给捅了。说着他走到刘老板虎背熊腰的儿子跟前，拍拍他的肥脸说管好你的爹，这么大年纪了，不要因为有了几个臭钱就随便给人充当老子，我这就走，你通知财务部，我明天上午10点3๑0分准时来取工钱。在康乐่城满打满算干了不到เ三个月，安南又闲在了家里。仔细想想，这已๐经是他第十三回自己摔掉饭碗了。在家躺了一个星期，安南待不住了，他对着还不满一岁的儿子说：儿子啊儿子，你长大了可得给老子争气，别再像我一样四处讨要生活。现在，我不得不给你挣干粮去了。然后他换了一身纯白的行装，梳了油光亮的背头，打车到เ了龙腾国际酒店。龙腾国际酒店人事部的梁经理是个年近中年的妇女，她一直到今天还记得安南当初上门求职时的开场白，他说的是：我绝对是一个不可替代的人才，你们需要吗？
8点整，安南给小黄与桑拿部ຖ的主管何进各了一部备急用的小型对讲机，说，我到大堂去转转，有紧ู急情况立刻呼我，按咱们设定好的暗语；除熟ງ客外，任何人点要小姐都必须经过我的同意，我已๐经通知了保卫部的监控室，一旦现有异常的客人到เ三楼消费，他们就直接打电话通知各接待台；另外小何你再对所有的女性按摩人员重申ã一遍，坚决不允许给客人做赤身按摩，更不允许给客人“dafeiji”，不管客人给多少小费都不行。何进是东北人，是安南的一个战友推荐来的，一直对安南心存感激，总是一副鞍前马后的谦卑模样，此刻他更是站得笔直地对安南说请连长放心，关键时候我是决不会掉链子的。
9点10分，通阳宾馆客房部的经理牛燕给安南了一条短信，告知暗访的人员已经出动。安南即刻๑也回了一条，四个字：不胜感激。完了又觉得还少点儿什么，就紧着补了一条，这回是：如果你是我的传说，就让她天长地久ื—我的最最可爱的小牛牛。
这个ฐ被安南称作“小牛牛”的经理其实并不小，快满三十岁了，是他当年同一个中ณ队战友的亲妹妹。安南当初流落到通阳市之后，经常应邀到这个姓牛的战友家里去喝酒，并因此认识了他的妹妹牛燕。牛燕无论是从脸盘儿还是身材来讲都算得上是个美女，因为是战友关系，又加上安南本身就好与女孩子调笑，所以他对战友的这个漂亮小妹就更是尤其的随意。有一回他喝多了，就拉着她的手说我是多么想娶你做老婆啊，可是我又没有钱，我是一个真正的穷光蛋。牛燕那ว时候已经有了男朋友，正在哈尔滨读大学，她根本就一点儿都不喜欢这个经常上门喝酒的个子小眼睛大干瘦干瘦的搞不清是男ç孩还是男人的客人。但是哥哥早ຉ说了，战友情比啥都珍贵，所以每次她对安南表面上都是十足的热情洋溢。牛燕看着自己被安南抓在胸前的手，心里厌恶之极，嘴上却笑着说没钱没关系，你有什么？安南喷着酒气说我啥也没有，我就能写些狗屁文章，养活自己都很艰难呢！送走了安南，牛燕问同样喝得脸红脖子粗的哥哥，说，这人到底是干啥的？哥哥说你可别小看了他，他很有才华，要不是因为ฦ当初在省委省政府的大门口撒尿，早就提干了。牛燕还想再问，哥哥已๐经不耐烦了，说，改天吧，我给你好好讲讲他。那是1้994年的冬天，某一个ฐ上午牛燕在哥哥的带领下去了安南租住的小屋。安南租住在郊区农村一家大院的南房，院子里拴了一条狗，叫得挺凶。牛燕跟在哥哥身后进去的时候，安南还缩在被窝里睡觉，她注意到那是一床洗得快要白的军被。小屋真小，没有吊顶，裸露着的木梁上结满了蜘蛛网；一个长宽不足两米的土炕，土炕的角边上放了一张很小很旧的木桌，上面是一些堆放得很乱的写满了文字的纸张；地上有一个电炉，电炉上是一个脏兮兮的铁ກ锅，旁边是一堆方便面的空袋子和吃剩下的榨菜，还有半瓶叫不出名的白酒。窗帘ຈ拉着，屋里光线昏暗，牛燕是过了几分钟็之ใ后才得以完整地看清屋里的一切的。后来牛燕吃惊地现，这么冷的天，小屋里居然没有火炉。哥哥掀掉了安南的被子，安南大叫一声，坐起身来，瞪着眼说干球啥？惊了我的好。见牛燕也在，就赶紧穿衣服，说，你俩先待一会儿，我去方便。过了一会儿安南从门外跑进来，搓着手说真tamade冷，怎么想起来看我？哥哥说不是我要来，是她。安南说你来看我干啥？我这副模样，不值得你来。牛燕说我是想来看看你写的文章，哥哥说你在部队上是个才子呢！安南说才子算不上，不过我现在还真是靠了这点本事来买米下锅。又指着小桌上那些散乱的纸张说那是写好了准备寄出去表的，已经表了的在这里。说着他从褥子底下取出两个厚厚的硬皮本子，打开，里面贴满了他在各地报刊上表的文章。他把本子塞给牛燕，说，你要看就拿去看吧，我没钱请你们吃饭，赶快走吧，我还要接着睡觉。牛燕就跟着哥哥走了，那两ä个本子她过了两个ฐ月之后才还给安南，本子里夹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这些文章我都细看过了，读一个字，我爱你一点儿，成千上万个字读完了，我已经爱你成为海洋，我不知道你是否明白，现在进行着的正是我寻找了很久ื而直到今天才终于出现的一场一而不可收拾的爱情。我爱你，但愿我炽热的心能ม够温暖你那间让我永生难忘的小屋。看了纸条之后，安南给战友打了个ฐ电话，说，牛燕爱上我了，怎么เ办？战友说我不管，你爱咋办就咋办。安南说你这是人话吗？你要是不劝住她，我就再不跟她见面了。但是安南说过这话一晃七年多过去了，尽管双方都已经结婚成家，可是俩人相互之间一直就没有中断过联系。牛燕总是很及时地出现在安南每一个季节的每一个生活环节，就像今夜。
10点4๒0分，暗访的人员进入酒店。安南从他们一下车就有了准确的判断，然后他钻进正门前一辆熟识的出租车里，掏出对讲机，说了一句：客人来了。暗访人员从进入酒店到乘电梯到เ达五楼，最快度需要四分钟็时间，就在这四分钟时间里，桑拿部九个正在做按摩的房门已๐经完全打开，灯光也开到了最亮的程度；棋牌室十九个房间里正在赌博的客人已经在服务生的提示ิ下将桌面上的赌金全部ຖ收入衣袋；歌舞厅三十八个包房里的小姐看到电视画面的短暂停顿之后，已๐经全部撤出，顺ิ着直达地下室的通道有序地悄然离去。她们对客人说的话也是早ຉ就统一了的，她们说大哥，我出去轻松一下好吗？就几分钟，过一会儿我给您表演“花活儿“。所谓的“花活儿”是安南明的，就是由几个小姐给客人模仿表演女同性恋者的一些性交动作。这在通阳市绝对是独此一家，许多客人正是为此而被吸引，但若不是特殊的熟客或是有安南的授意，小姐决不可以私自进行表演。暗访人员共有四人，三男一女，四处转了一圈，问了一下各种项ำ目的消费价格，然后声称嫌贵，径直下楼去了，前后不过十几分钟็的时间。安南一直在监控室里盯着，待得四人乘车离去，长出了一口气，对当班的保安说代我通知两个ฐ主管立马上菜。保安有些疑ທ惑，安南说你照讲就是了，他们自会明白。
11้点5๓0分，市公安局治安支队的马龙来电å询问情况。安南说人来过了，一切都好，感谢关照。我这里新来了一个东北小姐，全身雪白，你什么时候需要就给我打电话，现在也行。马龙说我值班呢，下个礼拜吧。
0点20分，市法院的丰老大打电话要三个ฐ小姐，告之了地点，要求安南在最快的时间内派人过去，并且强调必须是服务态度一流、什么活儿都能做的小姐，还得是胸部特别大的，年龄最好都不要过二十岁。安南说没问题，我这就办。派人时小黄有些为难，说是怕小姐们不愿去，给不给钱无所谓，就是怕不安全。安南说你知道是谁要吗？是丰ถ老大，警察的大哥，黑社会的爷爷，通阳市就是市长不安全他也不会不安全。
0点55分，安南让两ä个主ว管通知本部所有无客的工作人员下班休息，又邀他俩下楼去吃夜宵，两ä人同时摇头，小黄说不去了，替你省钱。安南说不去就不去，这三天你俩辛苦一下，多操些心，下回我打麻将赢了钱再犒劳你们。
1้点整，安南从酒店的正门打车回家，这比他往常下班的时间要早ຉ多了。在车上，他给牛燕了一条短信：我已收工回营，但愿今夜中有你。
第一章曾经的居然不是过往1
直到现在安南还是坚持说1997年是他的幸运之年。
玲却不这么认为，她说你所指的幸运是什么？是说你很幸运地加入了这个行业呢，还是说你曾经在那ว一年制造过什么辉煌？要以我看，你纯粹就是误入歧途，你要是不改行，一直坚持写作，说不定今天就成为作家了。我可是听你的那些经理朋友们说过你，他们说你之所以能够在这一行混下去，无非就是讨了个巧儿，因为你凭的不是经营管理的能ม力，而是写写划ฐ划的功夫，你还能ม不一枝独秀？真有本事的话就到专业的文字单位去混一混，我就不信你还会有这样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