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九○二年

“这位皇后美艳动人,举ะ止高雅,显得十分雍容华贵。她身着一袭轻飘柔软的灰色长袍,长袍上身胸口处点缀着一排大大小小、灿烂耀眼的星形钻石胸针,这些是她最喜爱的珠宝…”

安姬兰正全神๰贯注,生动地为祖母叙述报上的新า闻。念着,念着,她的声音逐渐微弱而消失,因为ฦ她发现祖๢母已๐经瞇着双眼,昏昏欲睡了。

然而,祖母没有准许她走开之ใ前,她不能ม随便跨出房门一步。

既然闲坐无຀聊,看到เ伏在自己脚๐边的白色北京狗凸凸那副慵懒โ困倦的憨态,觉得十分有趣,想逗一逗牠玩。伸出小腿推一推,摇一摇牠,没想到这一踢,惹恼了凸凸,粗暴烦躁地叫几声。

嘈杂声马上把祖母吵醒了。

“凸凸怎么เ啦?”她问道“是不是想出去遛达遛达?”

“大概是吧,奶奶。”

“那带牠出去呀!跋快带牠出去呀!”梅威夫人吩咐她说“你知道,每隔四个小时,就得带牠到外头活动活动的。”其实,还不到两个ฐ钟头前,凸凸已在贝格瑞福广场的花园里遛达过了,但是安姬兰并没有提醒祖๢母,反而说:

“好,好,奶奶,我马上带凸凸到园子里玩玩,希๶望您能安静地歇一会儿。”

“我怀疑我睡不睡得着。”梅威夫人以颇威แ严的口气回答她。

然而,在安姬兰还没离开卧室之前,梅威夫人已瞌上双眼了。安姬ภ兰晓得这个午觉一睡起码半个ฐ钟头才醒来。

为祖母读报是她的本分,每天总得费上好几个小时来完成这项职责。现在暂时得到片刻的解放,她急急跑到เ二楼自己้卧房内,顺手抓了一顶能ม搭配身上长裙,又装饰着小花的草帽下楼去。即使已八月时节,天气仍然十分炎热。通常伦敦市民大多会离开伦敦,暂时到乡๥下的别墅避暑,或往海ร边度假。

但是,爱德华七世的加冕大典将在八月九日຅举行,所以许多皇亲国戚及外国使臣纷纷赶回英格兰准备观礼,另外一些社会名流、朝中显贵亦将同时出现在西敏寺的大典上。

依循惯例,加冕礼原该在七月二十六日຅举行,但是在七月初旬ຒ,国王临时患盲肠炎,使得典礼ึ不得不往后延。

全国上下都知道国王本来拒绝考虑延期举行加冕礼ึ,打算依原定计划进行。七月二十三日຅病情突然转剧,御医们检查出他有腹膜溃烂现象,如果不马上开刀将会夺去他宝贵的性命。各家报社ุ趁机将此事渲染一番๘,在报纸刊â物上以夸张的文笔报导着,国王为ฦ了不愿让子民们

失望,决定依原订日期举行加冕,所以虽然病情危急,却甘冒生命危险不肯开刀,并暴怒地与御医们争论。

最后,为了救治他的龙体,御医们终于劝服他于翌日接受手术治疗。

举国上下,甚至于全世界人民都为此万分震惊,众人瞩目手术的结果。手术圆满成功后,人人更是如获甘霖般终日狂喜。

虽然安姬兰不能参加这项重要盛会,却可以觉察此事已๐在全国人民中ณ引起莫大騒动。

在贝格瑞福广场这伦敦的上流住宅区里,紧邻着祖母宅第的是希腊西南方塞法罗尼亚岛的驻英使馆。六月里,文武百官们陆陆续续达此公使馆。他们穿著毕挺的官服,上头佩戴的金黄色繐带随着雄壮有力的步伐有韵律地前后摇摆着。安姬兰乍ๅ见之下,感到新鲜好奇,不禁兴奋异常。加冕典礼延期后,官员们逐一离去,这会儿,盛典的日期确定了,就又全部回馆。为ฦ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安姬兰找各种借口带凸凸到花园逛逛,以便能ม够观看公使馆出出入入的官员。

对她小小的心灵而言,看这些新鲜事所带来的兴奋也就等于观赏到เ加冕礼了。

虽然她用过各种方法努力说服祖母差仆人带她上街,观望皇家队伍从白金汉宫到西敏寺的游行过程,或者只到เ皇宫外看看出发情形,但是梅威夫人都拒绝考虑她提的建议。“我不愿意你挤在人操中跟着大家张开嘴,瞪大眼地痴望着,那ว副呆样子就好像进城卖牛奶的乡下女孩一般。”祖母很坚决地说:“再说,这些仆人都年纪大了,如果要陪着你去的话,势必无法站那么多小时。”

这都是实情。所有的仆人都在这座阴郁晦暗的大宅里服侍祖๢母多年了。他们就像将烧尽的蜡烛,健康状况大不如昔,套用安姬兰父亲从印度间英度假时说的话来形容他们:“生命力即将枯竭,大去之期不远矣!”就因为个个ฐ女仆都如此老迈,所以安姬兰才可以独自带凸凸到贝格瑞福广场花园里活动,而不需任何女仆伴随。

有个ฐ女仆叫哈娜的,已经侍奉梅威แ夫人五十多年了。她膝关节患风湿,行动不便,除了用餐时间外从不下楼走动。

其它三名女仆也๣都老病缠身。老管家鲁斯ั旦亦然,每当门铃຃响了不下七、八下后,他才很困难地一步一步慢慢拖到เ前面去应门。

在这种情况下,想找人带她逛街根本不可能,所以她常觉得遗憾ย,偌大的伦敦城中,她只认得一个舒适的小地方-贝格瑞福广场。

但是现在对安姬兰来说,能单独出门是最轻松不过的事,她可以很自由地做自己้想做的活动。譬如此刻,她对能ม把所有休闲时间都待在花园里觉得十分满意。躲在花园的树丛里,透过树丛间的小缝向外窥探,可以轻易看到เ隔壁公使馆进出的人员及各种令地兴奋的景象,而不怕别人知道她在偷窥。

凸凸也喜欢在灌木丛中嗅东闻西的,牠很习惯在此处遛达,如果带牠到别处去,牠还会局促不安呢。

毕竟北京狗对大多数不列颠人民还算非常陌生的品种。

这种狗儿有好几世纪被禁止带离中ณ国国境,安姬ภ兰对牠们的特别感兴趣。

她费心尽力地从各类书刊杂志上搜集牠们的资料。有时候牠们出现在犬狗展览会上,报纸、杂志便会专文报导。她把这些专文剪下,贴在剪贴簿上,时时翻阅,还常常叙述给有兴趣的人听。就这样,她对北京狗的由来、特征等等都滚瓜烂熟了。

早在纪元五六五年,中ณ国魏晋南北朝时期,北周武帝ຓ曾将一只波斯来的狗命名为青虎或红虎,还赐爵封赏,其特权约等于公爵一般。

这只狗儿被喂以特选的米粒、肉类,而且皇帝遛马时,狗儿也被安置在皇帝ຓ跨前的马鞍上,一起外出兜风。

后来经过丝路旅行到เ中国的商队又献给皇帝一头马尔他岛带出的名犬,两只狗交配而产生一非常罕见的品种-狮子狗?;

这些狗儿世代都受封御赐爵位,但是除了中ณ国以外,世人对此一无所悉。

英法联军之役,三名英国军官乘胜搜索,焚烧北京圆明园时,在园内发现五头小狮子狗守在一位自尽身亡的宫廷贵妇身旁。

一个名叫约翰哈特唐那的年轻上尉将其中一只带回英格兰,献给维多利亚女王当玩偶。

每当叙述及此,安姬ภ兰往往被狗儿的忠贞及年轻军官对女王的一片赤诚,感动得哽咽无以成声。

这只北京来的狗被命名为路笛,正式成为皇家狗群中的一员。这也是圆明园里的北京狗首次出现在英格兰。

不到两ä年时光,统领欧地巡洋舰的海ร约翰郡主再带回两只北京狗,全送给妹妹威แ灵顿公爵夫人,她开始为牠们配对繁殖。乔治菲兹罗爵士也๣带了两只北京狗回英格兰,送给表妹理查摩德公爵夫人。

安姬兰的父亲,陆军将领乔治梅威爵士,在驻守东方แ时听过中国狮子狗的传闻,所以两年前回英度假时,带了一头小巧雪白的北京狗送给母亲当礼物,取名为凸凸。

起初,梅威夫人对这头长像奇特滑稽的动物觉得新奇诧异,逐渐地,她完完全全为这小可爱着迷了。

她宠爱牠的态度马上影响到宅中其它的人,大家开始小心翼翼地饲养凸凸。

仆人无时无刻不忙着剁๗猪肉、鸡丁,装在最精致的中国磁盘里供牠食用,一有空便以自己认为最疼爱的方แ法来逗弄牠,抚摩牠。其实,凸凸并不喜欢他们碰牠,常以不屑的神๰情来回馈他们的关爱。安姬ภ兰明白凸凸所以会这样,因为牠知道自己的重要性,才自识颇高,目中无人。

这只高贵的绅士狗或淑女狗在梅威夫人抚摩牠时,表现得较为驯良,其它时间牠只主动与安姬兰亲热,对于其余的人则十分漠然,不屑一顾。

为ฦ了维持大清王朝的威严及身为御犬的尊贵,牠在宅中活动或户外遛达时,都是昂首阔步,一副高傲的神态。

安姬兰觉察出牠只喜欢自己้的事实,内心愉快极了。偶而,凸凸希望她抚摩时,会亲昵地以鼻头轻触她的手来提醒她。大部份时间,凸凸独自静坐,冷漠嘲弄地瞥着眼前๩来往晃动的行人,把他们看成不值得自己接近的东西。

对安姬兰而言,凸凸是她用来逃出窒闷屋内的最佳托辞。能ม够到室外走动会使得生活更有意义,而且乐趣无穷。

“走吧,凸凸!”她高兴地招呼着。凸凸跟在她后头走出祖母的卧房。“我们散步去!”

牠知道他们要到户外敌步,但是未得知目的地之前,仍按兵不动,高踞在三楼ä的楼梯口静观一切,不肯轻易随她走到二楼。

安姬ภ兰从二楼的卧房里拿顶ะ帽子戴在秀发上,蓝眼珠散发出愉悦的光芒,轻快地跑下底楼。她看起来非常像双颊粉红的小小天使,换个方式来比喻,那ว雪白的肌肤恰似北京狗的柔细白毛。

就像凸凸傲立于名犬之ใ上,安姬ภ兰秀丽的容貌在女孩群中显得特别出色,只是稍带点童騃气息,与她早熟的心智完全相左。

安姬兰不仅聪明伶俐,而且对书籍涉猎极广。

她很孤独,鲜有同龄玩伴,为了排遣寂寞,只要有书,她便用心阅读,努力体会书๰中的涵意。久而久之ใ,她的想象力此同龄的女孩们要丰ถ富灵活得多。

母亲在世时,他们住在乡间,生活不算宽裕,便没有足够的钱到เ伦敦去旅๓行。虽然家计不阔绰,但与母亲相依为命的那ว段日子却十分愉快安适。家里的大园子因无力雇园丁整理而杂草丛生,她却在那一片荒芜中ณ找寻自己的乐趣。还有心爱的小马,伴着她度过孤寂的童年。

从她很小的时候起,父亲经年与军队驻守海ร外,所以她对父亲十分陌生。偶而父亲回家度假,她几乎不认得了。

乔治爵士在爱妻新า丧不久便接获命令,调职到เ印度统领北部边境的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