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天佑作者：陈典松
开篇语
自鸦片战争以来，中华民族走过了漫长而艰辛的发展历程，在这个ฐ过程中，有许多有识之士为了国家和民族的富强而进行过百折不挠的探索。先驱者片血忱，毕路褴褛，回望历史，启迪新思。
有群人对中国近代社会发展的影响是不可忽视的，他们不是社会革命的风云人物，没有过震耳发馈的呐喊，没有过血雨腥风的斯杀，大浪ฐ淘沙，多少英雄豪杰都被雨打风吹去，这些人却默默地在中华民族历史变革的进程中,ไ留下了许多长远的记忆和深深的印迹，甚至到เ了二十世纪的今天，我们在许多领域里,还在他们奠定的事业基础上前行，这群人就是中国近代史上最早的官派留แ学生。在这些留学生中ณ，有位出身于平民之家终生奉献在中国交通事业,特别是铁ກ路事业上的科技骄子——詹天佑。或许更多的人都知道他是“中国铁路之父”，其实，他的人生画卷,正映照ั着近代中国苦难历程的半个多世纪的风风雨雨，如梦如幻。詹天佑是清末和民国前期最具国际知名度的中ณ国人之，至今他仍是最具世界影响的中国历史人物之ใ。他的成长史，他的家国情，映照着他生活的那ว个时代多彩的历史画卷。
个静静的黎明，我披衣起床，走到窗前，推开窗帘，股清凉的空气迎面而来，东边天际，启明星正在悄悄地往天顶上移动，没有霞光，整座城市都笼罩在静秘的夜幕里。在大都市是听不到鸡鸣的，更听不到犬吠，偶然从远方街上传来两ä声汽车声。没有了白天的喧闹，思绪却在翻飞。多少年了，我直想写部反映我国科技人物的传记，从事科技史教学和研究多年的我，无数次地将中华民族的历史轨迹与世界历史进程的脉络进行比较，深深地感受到科学技术的进步对人类社ุ会的巨大推动作用，更清晰地看到科技人物在这方面独特的影响。写书的计划在心中蕴酿了许多年，与那ว么多写作界ศ的前辈交流过，去过无数次图书馆，走访过詹天佑的亲友，收集的资料让我找不到地方堆放，多少次拿起笔又放下笔，从何写起呢？我的脑แ海里,又次想起了百多年前广州的西关，想起了沦为英国殖民地不久的香港，想起了清末幼童在上海ร出洋肄业局封闭的严酷生活，想起了茫茫太平洋上中国号火轮孤独的船影，想起了明治维新后不久的日本横滨港，想起了美丽的夏威夷海ร岛，想起了旧金山当年的皇宫大饭店，想起了拖着辫子的中国官派留แ学幼童被美国人看作“中国女孩”的有趣情景，想起了幼童们第次坐着火车奔驰在美国西部大草原上欢快的旅程，还有美国家庭友善的环境，美国东部哈德福的城市风光，夏夜班丹湖的烛光晚会，深秋避难山教堂催人泪下的告别歌声，尼亚加拉大瀑布壮丽的风光，幼童们告别美国时精彩的棒球竞技场景，上海黄浦江低沉的吟唱，福州马尾海战漫天的硝烟，广州长洲岛上黄埔实学馆里学生与老师平等讨论的场景，南国海疆万里波涛๙，天津老码头忙碌的景象，我国早期的津墉京奉京张张绥川汉粤汉铁ກ路上詹天佑和他的同学同事们匆匆的身影，滦河大桥八达岭遂道郑州ะ黄河大桥济南黄河大桥广州黄沙车站宜昌川汉铁路的庆典等许多可以载入历史史册的撼人场景，还有海参威的茫茫白雪，哈尔滨的寒鸦悲鸣，汉口那个令人悲伤的黎明，个个画面，组组镜头在脑海中浮ด现。我无法抑制心浪的翻滚，打开电脑，舞动着并不十分灵敏的手指，在键盘上跳起了被朋友们称为“单指弹”的手指舞。
整理思绪，我首先想起了百多年前的上海黄浦江码头不远处“大清出洋幼童肄业局”那个清幽的庭院。
香江初试
香江初试
1871年，在中国近代史上是相对平静的年，两次鸦片战争给中ณ国知识分子造成的心灵激荡正逐渐趋缓，太平天国运动的余波正被洋务运动的新潮推平。
这年夏天，在十里洋场的上海，不管是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大家都在议论着个ฐ不平常的话题，那可是传十，十传百，大街小巷都在议论着，尽管天气热得发烫，但人们对这个ฐ话题的热情不减。这起因于则官府告示。
北京城里正值盛年的慈禧太后和年少的同治皇帝在曾国藩李鸿章等封疆大吏的推动下，作出了个重大决定，拟选派12๐0名家世清白聪明颖慧的幼童，分四期赴美留学，学习西方แ技艺。首期要招收十二至十五岁的30名幼童，在上海专设幼童出洋肄业局，学习汉文和英文，再派往花旗国美国，留แ洋十五年。上海各个官衙门口张贴的告示说的正是这件事。这可是绝对的奇闻，自古以来，只有外国人来中国学习的事，哪有中国人到外国学习的先例呢？老百姓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这可是开天辟地第回。因而在坊间的议论，衍生成各种传言。
大清出洋幼童肄业局设在上海的山东路，这里离英租界不远，可以看到黄浦江上来来往往的外国火轮用蒸汽机作动力的轮船，各色外国国旗在桅杆上飘扬，火轮之间有许多穿梭其间的小船，码头上，推独轮车的，抬轿的，骑马的，挑着小卖担的，肩扛着货物跑动的，组合成幅忙碌的图景。夏日的骄阳照在黄浦江上，江水泛着银色的光。租界里矗立着许多洋楼ä，都是两三层的欧式建筑，与城市主体中式的青砖碧瓦的庭院参差形成鲜明的对比，那ว里是英美等国的洋行和领事馆区，万国旗在洋楼前迎风招展。大清出洋幼童肄业局是座传统的中ณ国江南庭院建筑，有多间房屋组成，大门是两扇厚重的坤甸木木门，边上挂着块刻着“大清出洋幼童肄业局”字样的牌子，门前是条麻石街，院子里的金桂树和银杏树在夏日的阳光照ั射下，显得特别葱萃，这里可以算得上是十里洋场边缘的静区。码头的喧闹租界的嘈杂，与此处的清幽形成强烈的反差ๆ。
几个衣衫褴缕的少年，十二三岁的样子，摇晃着脑袋，小辫子在肩背处搭来搭去，路蹦蹦跳跳，从肄业局庄严的门前相对清冷的街巷里走过，口中念念有辞地喝着首民谣：
梁山头浪只羊，
远往松江粜米粮。
大斗量来小斗卖，
升箩投浪养爹娘。
爹娘养我能长大，
我养爹娘勿久长。
孩子们的声音随着他们身影的远去，越来越缥缈了。回荡在大清出洋幼童肄业局四周的空气里。
肄业局门前也贴了张告示，几个衣衫质朴拖着长辫的中年男子路过，这些人似乎认得字，他们停下来看了许久，开始议论起来。
“由朝廷出银子，衣食全包，还有老师杂役陪读，有这等好事？”
“不是喔，听说皇太后皇上这次是来真的。”
“真什么呀？30个孩子，如是真有好事，不早ຉ被那些达官贵人富家大户人家的孩子把名额抢占了！我看啊，咱们老百姓啊，就省省这份心吧。”
“看来这事不靠谱，全国第期才招三十个ฐ人，满朝文武王公贵族，这么好事他们不晓得把自己的子弟送去？”
“十五年咧！不行，把个ฐ孩子送到那ว么远的地方十五年不能回家，这谁舍得呀？”
“个ฐ十多岁的孩子，很快就要成年了，再过几年，就可以娶妻生子，送到เ花旗国去，那ว里的人都是白皮肤，红头发，蓝眼睛，孩子送到那里，喝那里的水，吃那ว里的饭菜，吸那里的空气，到เ时候，不也变成了白皮肤，红头发，蓝ณ眼睛？变成红毛子，这事使不得！使不得！”
“朝廷为什么เ要出银子，还说十五年回国后赏给职位官衔，哪有这么เ便宜的事啊？朝廷的告示，总是骗老百姓的，有好事能ม给到百姓的孩子？看看就好了，千万别信！”
“听说送出去留学只是个ฐ名义，其实是把这些孩子送出去做苦力的。”
“嗨！告示ิ贴在这里有个多月了，听说道台衙门县衙还有很多乡镇公所门前，都贴了这样的告示，可没有听说有谁把孩子送来过呀。”
大家七嘴八舌，在那里凭着各自丰富的想象议论着。
满街的议论与肄业局里面清冷的场面，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大清出洋幼童肄业局，座落在个旧ງ式书院里，正堂中央摆着两个牌位，个是“大成至圣先师”孔子的牌位，个是“天地君师亲”的牌位。
个大清的官员在厅堂里，拖着条长辫来回踱着步，此人瘦高的个ฐ儿，浓浓的眉毛，双略显深陷的眼睛炯炯有神，嘴边留着浓密的八字胡，戴着顶ะ大清朝的五品候选道台官帽，帽顶上的顶珠非常醒目，身着长衫，黑色长裤外套条宽口裙裤，白底黑帮布鞋，此时，他的心中正无限疑惑。自己为了朝廷能ม派出学生出洋学习，奔走呼号几近二十年，好不容易得到皇上恩准，可是老百姓似乎点也不领情，朝廷的告示ิ似乎对他们没有意义，这样的朝廷在百姓心中还有威信吗？老百姓不信皇太后皇上和朝廷，那么老百姓会信谁呢？他真的不敢往下想，官府的告示ิ，只要不是强行的，在老百姓那儿都是连个响屁都不如，最多只能成为说话的谈资，这是什么世道？是国家之ใ幸？不幸？
这个在肄业局里忐忑不安的人叫容闳，他的官衔是五品江苏候补道。自从幼童出洋肄业局个多月前挂牌起来，肄业局其他官员因公还没有到位，只有他在代表着朝廷在办理这件事。可是太难了，最初还有不少人前来打听，当人们听说是到เ数万里之外的花旗国，而且十五年不能回来，个ฐ个都摇着头走开了，慢慢地，不要说打听，除了有时些人围着门前那ว个告示闲谈外，就连到这里来张望下的人都没有，容闳真是感到无比的孤独和无奈。
容闳望着厅堂上孔子的牌位，心中ณ久久不能平静。想到自己的家乡广东香山县南屏村，想到当年同村幼童都被父母送到私塾拜孔子而读经书时，自己却因家贫被父亲送到水之隔的澳门间西方人创办的马礼逊学校学英语的情景。父亲的目的其实很单纯，是希望容闳学好红毛语外语，将来可以到外国人家里做佣人或者做通事即翻译，以此谋生。可是容闳的人生却因此而发生了根本的改变，他没有走父亲为ฦ他设想的人生之路，而是被西方แ教会学校培养成中ณ国第位民间留学生，从少年时期开始，足足在美国读了八年书，并成为第个从著名的耶鲁大学毕业的中国人。在美国留แ学期间，虽然受到的是西方教会的资助，学的是近代的欧美科学文化知识，讲的是美式英语，行的是西方礼仪，但黄皮肤黑头发的他，始终有颗中国心，没有忘记自己是位华夏子孙，特别ี是感受到美国鲜活的社ุ会经济环境，矿山里威力无比的机器海上乘风破浪的轮船城市间穿山过岭奔驰的火车大都市里高高的洋楼，都让他感受到西方科技的进步，他内心的深处总在思考如何利ำ用所学，为自己的祖国做点什么。容闳出国时，祖国正经历过第次鸦片战争的失败，回国的时候，正是洪秀全领导的太平天国运动炽热之时。容闳凭着自己精通英美语言和文化习俗社会法制的特长，周旋于正与英美等国军队联合太平军的江苏巡抚丁日昌两江总督曾国藩之门，甚至还跑到เ太平天国的首都天京南京拜见了干王洪仁干，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想找到个使自己的祖国富强起来的舞台。那ว时如容闳这样精通英语的中国人如凤毛麟角，十分奇缺，在朋友李善兰等人的推荐下，容闳得到曾国藩的赏识，受命前往美国，为当时正在上海兴办的江南制造局购买机器，取得了曾国藩信任，立了功，由曾国藩奏报朝廷，被授予五品军功之官衔。
香江初试二
在容闳看来，中ณ国之所以落后，是因为技不如人，要想赶上西方国家，就必须让中ณ国的子弟学习外国技术，向国外特别是美国派出留แ学幼童是容闳众多强国措施中ณ的项ำ，也是他多年不懈奔走的目标。由于在兴办洋务和处理天津教案过程中，权倾时的曾国藩深刻认识到向西方学习技术的重要，在丁日昌的斡旋下，在处理天津教案期间，他与另三位同办理教案的官员四人联名上奏皇太后慈禧和皇上同治帝，提出了容闳设想的派幼童留学美国学西方技艺的计划ฐ。皇太后和皇帝传下谕旨，不仅同意了曾国藩等人的上书，而且指定两江总督曾国藩直隶总督李鸿章两人具体督办落实这个计划。
曾国藩李鸿章是何许人？个是太平天国的操盘手，个是巢灭捻军的总指挥，那可都是被认为ฦ清廷的中兴大臣啊。朝廷即使有反对之声，也敌不过曾李二人的声威。容闳深知朝廷同意派出留学幼童这决定的来之不易。上海招不到人，怎么办？
在上海招生招了近数月，只招到了来自江苏和福建山东三省籍的六名幼童，其中名来自福建，三名来自江苏，名来自山东，而且都是有亲友在上海生活或做事的，上海本地的只有位。无论官府如何张贴告示ิ动员，无论容闳如何奔走劝导，就是没有家庭肯送孩子来报名留学。根据当时的情况，大凡诗书之家，多是希望孩子走科举ะ之路，考取功名，光宗耀祖，谋个ฐ官半职，遗荫子孙。学习机艺，说白了就是做匠人，老百姓谋生可以，但读书人学这些就显得身份低下了许多。读书人家不送子弟来报考，不读书的又不符合条件。这可是让容闳怎么也想不通的事情。
本来，根据曾国藩李鸿章拟定的挑选幼童前赴泰西肄业章程的规定，幼童应在上海ร宁波福建广东等处挑选，朝廷总理各国事务衙门也行文到这些地方，但各处的官员按要求张贴告示后，没有什么人响应，甚至连前来打听消息的人都没有。
这天，容闳正在肄业局里为招收出洋幼童头大，突然，杂役跑来禀告：“容大人，外面有老小求见，好象是前几天来这里报过名的。”
正当容闳随仆人往外走时，那老小就进来了，见容闳，卟嗵下跪在地上，口里拼命地说：“容大人开恩，请容大人开恩！”
容闳感到莫名惊讶，扶起老者说：“老人家，不用慌，有什么事慢慢说。”
老人家站起身，对着容闳说：“我这孙子前几天来您这里报过名，他父亲也写了甘结承诺书放在您这里。可是，您看，我这把老骨头，这孩子是我的长孙，他这要去十五年，到เ时候我这把老骨头都不知道在哪里，所以说，这怎么行呢？请您把他父亲写的甘结还给我们，我这孙子不报名了。”
无论容闳怎么解释，老人家就是要撤回报名甘结，说着说着，老人家竟然还老泪纵横，实在没有办法，容闳只得把那孩子父亲写的甘结还给老人家，让老人家带着孙子离去了。
看着老人祖孙二人远去的辈影，容闳心中ณ如倒翻了五味瓶，真不是兹味。
几天之后，洋泾滨附近有个ฐ父亲带着孩子来报名，多少使容闳心中燃起了新的希望，可是第二天，孩子的父亲又个人来到肄业局，提出撤回报名，容闳感到莫名其妙，昨天这人还很开明地表示ิ，愿意把孩子交给朝廷，认为如能考上官学生的身份，那是很光荣的，希望在随后的考试中，能得到容大人的关照ั，让他考取出洋肄业的官学生，这样家里将来也不必为孩子的前途操心，今天突然变卦，让容闳又不知道出了什么เ事。
容闳说：“先生，这是官衙，不是说来就来，说不来就不来的。你个成年人，昨天带着小孩来也是你，今天要取回甘结，撤回报名又是你，你以为这是儿戏吗？既然你定要撤回报名，定要说个理由á来。”
那人跪下哭诉道：“容大人，实在对不住，本来我是不想说的，以为ฦ你让我给孩子撤回报名也就算了，既然您定要我说，您可千万怪我呀。”
容闳说：“没关系，你只要把理由说出来，我就让你撤回报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