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生气，倒觉得他这样耿直的书生有几分意思，也深知一腔热血的年轻人是最难说服的。
楚凡忽然放下茶杯，拽了拽他的袖子：“云轩，对待姑娘家，不可这么失礼。”
杨掌柜倒是不拖沓，当下便道：“小店后街就是一排脚房，蓝姑娘父女也租住这里，袁姑娘若是不嫌弃，我这就叫伙计去收拾一间敞亮的。”
我笑道：“不用请示老板了？”
“那是自然。”我问道，“这鸿雁茶楼分了三层，不知每层的主顾和客流如何？”
“一楼是些寻常来吃茶的散客，有买茶叶的也是在一楼，人来人往，流动最多。”他见我问得仔细，也细细作答，“二楼分南北两ä廊，各设了六个济楚阁儿，通常是熟客携友来此，每座的茶水点心比一楼都多些。我家茶楼ä比普通的多了个三楼ä，专事招待贵客，都是些门户齐全的雅阁，贵人们商谈，或者夫人们偶尔惠顾，都是在三楼ä。”
二太太莞尔一笑，声音却不带一丝笑意：“姑奶奶家里是做海ร外生意的，什么没见过，你这个衣服即使原料é稀奇些，也算不得宝贝，怎么就值八百两银子？只怕是云轩不谙生意经，被这些人坑了。”
好家伙，这衣服才刚从我身上脱下来，转眼翻两番，何况我还搭了两件，高晚成这生意做得精啊。
“没错。此衣内层是取波司登国的国鸟——踏雪绒飞鸟——颈上软毛制ๆ成，每一只踏雪绒飞鸟不过鸡雏大小，这一件衣服就需要几百只鸟的绒毛。而这布料é则是由碧玉荧光蚕的蚕丝织成，所以才呈如此均匀的翠绿色。最宝贵的是这帽子上的毛，这不是普通的狐狸毛，而是七宝灵狐的尾巴尖，据说佩戴可延年益寿。你看这胸ถ口的刺绣，便是波司登国的文字，足以验明真伪。”
高掌柜，我编谎话纯粹是为了照顾ุ你的知识水平，信则灵不是？
我脚步快过思维，立时追上去大喊道：“刘豹子！你站住！”待我追出店门，四处张望，人早ຉ已不见了。
全哥儿摸不着头脑แ：“袁姑娘，那是谁呀？见了你跑什么呀？”
听了这话，我也吓出一身冷汗，是呀，我追什么呢？前天那把钢๐刀的寒光，我至今还心有余悸，想起刘豹子那ว副凶神恶煞ย的样子，和刚才见了我的瑟缩神态，完全不似同一个人。
我心中ณ闪过重重疑ທ虑，楚凡不是令人送他见官了吗，他怎么会还在外头游荡？而且还专程来找楚凡？刘豹子显然没有料到เ我在这里，他不躲着楚凡，却躲着我，显然他出来的事只瞒着我一个ฐ。又或许，不是出来，而是根本没有被投进牢狱。我越想越是心惊，应弘救蓝水心一事，我怀疑是出自他本人策划ฐ，现在楚凡救我，目的就更加可疑ທ了。
“袁姑娘，怎么了？”楚凡不知何时已经下楼，正面色复杂地看着我。
我微笑道：“看花眼了，我还以为刚才的路人是刘ถ豹子呢。”
楚凡道：“那必然是姑娘看错了，这人现在应该身在囹圄。”
“这样就好。锦心想出去找点吃的，楚公子可有空相陪？”
我约了楚凡出去，一路走一路说道：“我到祈顺城遇见的第一个人，是高晚成，然后去尚墨茶楼ä，也是被他领去的。所以刘豹子这人，若是冲着我来的，一定是高晚成事先跟他通了气儿。”
楚凡但笑不语，我续道：“他刚才过来找你，显然和你相识，若说是前天打了一架才认识，未免太牵强。一个大盗，一个大侠，有什么可说的呢？所以锦心大胆猜测，前天之前，你们两个ฐ就认识。他杀我，你救我，是策划ฐ好的把戏，甚至‘刘豹子’这名字，也是他信口杜撰的借口。”
看楚凡一副悠然的样子，好像我说的事和他全然无关。我怒道：“楚公子难道不要解释解释吗？你和高晚成、刘豹子，根本原来就认识吧！”
“女孩家这么เ较真，真是不可爱。”他脸上依旧挂笑，“不错，从袁姑娘一进城，你那身奇怪的打扮就惹了我注意。祈顺城虽大，却不是每天都能有这么独特的人进来。楚凡天生是个ฐ爱管闲事的闲人，自然有心和姑娘结交。”
我冷笑一声，逼问道：“你一句爱管闲事，就把我打了？那套英雄救美的把戏，是为了什么เ？”
楚凡脸上一派云淡风轻：“袁姑娘是聪明人，何必打听无关紧要的事呢。你只要安生本分，我们也绝对不会伤及无辜。”
他的话如同兜头一盆凉水，将我妄自尊大的自信心全部浇灭，我不过是个一无所知的异乡人，有什么资本理直气壮地质问他？刚ธ才被怒气冲昏了头脑，连明哲保身的准则都不记得了。我这样想着，难免露出些消沉的神气，楚凡伸手抚了抚我的头，轻声道：“别怕，好好的就行。”我被这突然的温柔惊到了，本能地瑟缩了一下。
“刘豹子是我的人，他出手只是试试你的武艺。你脚步虚浮，骨架单薄，根本就不会武功，那些事不是你做的，我知道的。”他的动作语气都令人安心，只是一想到他和高晚成可能隐瞒了不得了的事，我就一阵心惊，觉得面前这个人陌生得可怕。
我推开他的手：“你是什么身份我不关心，你正在担心的事我无意参与，我保证我和祈顺城的任何争端都没有关系，请你不要再监视我了。”
楚凡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躲开他的目光，他叹道：“对不起，你不是江湖人，不应该被卷进来的。我们在这边吃个ฐ饭，好不好？算我赔罪。”
我怎么เ敢接受这样的赔罪，只希望离他远远的才好。
“那袁姑娘，诸事小心，祈顺城……不太平。”
我已经向前跑了几步，闻又回头问道：“我就如你所，安生本分，难道还有麻烦找上门不成？”
他并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袁姑娘先前的装扮，未免太招摇了，今天的女权之论，也太惹人注目了。”
听了这话，我一时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我过去的十九年，几乎都在平庸中ณ度过，来到这里不过两ä天，倒因为“光芒四射”而“风雨飘摇”了。我改不了的毛病就是嘴欠，忍不住抢白道：“我袁锦心是个抛头露面的说书人，本来就不是大家闺秀，要是不招摇点，还承不了您的青眼有加呢！”
楚凡也不恼，反而绽开一个明媚的笑容，对我说：“嗯，这样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