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全海没有吱声。他寻思一会，又跟几个ฐ积极分子低声合计了一会，往后叫白大嫂子跟刘桂兰去找杜家的小儿子媳妇，劝她坦白。郭全海ร正说到这儿，身后有人叫：“来了，来了。”窗户外边，有灯光闪动，两个民兵带着杜善人挤进人堆里。杜善人脸庞煞白。胖大的身体摇晃着，差点站不住。头两天他又说出了三个地窖，想要叫人不抠他的枪，但是人们就是要抠枪，别的啥也不稀罕。屋里灯火，在人气和黄烟的烟雾里，忽明忽暗。有的人骂杜善人道：
“面善心不善的老家伙。笑不离脸，心里揣把刀。”“你干过多少黑心事呀？”
老田头说：
“找他大小子问问。他是杜善人头一房媳妇生的，后娘嫌唬他，起小折磨他。到长大了，他对外人说：‘咱死也不死有家里。’如今他在东门里，另立灶火门，你找他唠唠，兴许能露出点头。”
怕走漏消息，郭全海ร说马溜动手。老初的大嗓子叫道：“报告团长，跟前有坏蛋听声，好抓不好抓？”
郭全海说：
“先抓张富英这王八犊子。”
张景瑞笑着说道：
“一听到萧队长来，咱们小猪倌心都亮了半截了。”男男女女都七嘴八舌地说出他们的惦记和盼念：
“吃青2的时候，就盼你来呀。”
“大伙要不要斗他？”萧队长问。
“斗他怕是不齐心。他外号叫杜善人，顶ะ会糊弄穷人呐。有人还不知道他坏在哪儿呢。”郭全海说。
“张班长，快借一匹马，上县里去，叫他们快派兵来，来回一百里，要在八个ฐ钟头里，赶到三甲的附近。”
他从衣兜里掏出小本子，撕，从刘胜上衣兜里抽出一支自来水钢笔，用连笔字写道：
李大个子说：
“说理简单些，不要唠起来又没个头。韩老六的事，半拉月也讲不完的。”
李大个ฐ子说：“人是个穷人，卖过破烂，就是好贪些小利。”萧队长又问：
“他跟韩家有什么来往吗？”
“你不能单看几个先进的积极分子。发动群众，越广泛越好，打江山不怕人多。老百姓说：‘人多出韩信。’”
小王对于不杀韩老六，心里还是不服气，却又没有再说啥。
“我说，我说，萧队长看到เ白大哥肯往头里钻，人又年轻，挺看重他。白大哥说：‘就是我屋里的那个封建脑แ瓜子，可蝎虎了！’你听听萧队长说啥：‘那没关系，你好好干，离这不远有个好姑娘，我给你保媒。’”
“给谁保媒？”白嫂子气得头昏了，迷迷糊糊地问道。“给白大哥。”
“不用怕，管保输不了，越不会，手气越旺，来吧，老哥。”郭振堂只得去陪赌。上半宿，还赢了一点。扛活的人，干了一天活，十分疲倦，到了下半夜，头沉沉的，眼皮垂下去。他说：“不行了。”想走。
“要走？”韩老六把跟一横说：“赢了就走吗？你真是会占便宜。告诉你，不行，非得亮天。”
“他真缴了吗？”张班长转身问赵玉林。
“谁知道他。”赵玉林说。
“请问哪位是萧队长？”
“我就是萧祥。”萧队长说，用眼睛上下打量着来人。大汉从衣兜里掏出一个深红色的硬纸帖子来，双手送给萧队长，又哈一哈腰说：
“赞成！”十来个声音答应。
“我最赞成。”有一个白胡子的老头子说道，说完，回头冲着站在他的背后的李振江笑笑。
“老孙头，你光打辕马，不是心眼太偏了吗？”萧队长问。“这可不能怨我，怨它劲大。”老孙头笑着说，有着几条深深的皱纹的他的前额上，还有一点黑泥没擦净。
“劲大就该打了吗？”萧队长觉得他的话有一点奇怪。“队长同志，你不明白，车窝在泥里，不打有劲的，拉不出来呀。你打有劲的，它能往死里拉，一头顶三头。你打那ว差劲的家伙，打死也不顶事。干啥有啥道，不瞒同志，要说赶车，咱们元茂屯四百户人家，老孙头我不数第一，也数第二呀。”
他们回来，屯子里正煮头晌饭。铺着雪的家家的屋顶，飘着灰白色的柴烟，没有刮风，白烟升起来，好像冻结在冷风里的白色的柱子似的，不晃也不动。爬犁拉进农会的院子，张景瑞还躺在炕上，听到人马声，他慌忙从炕上跳下，跑到院子里，帮忙卸下枪。人们都来到农会的里屋，围着看枪。郭全海叫老孙头和跟去的两个民兵回家去睡觉，他自己不困，招呼杜家小儿媳说道：
“你过来，咱们上你家里去。”
杜家胖儿媳跟郭全海走着，她边走边问：
“郭团长，你看我还能ม找对象不能？我们掌柜的两年没有音信了。”
郭全海没有吱声。看到เ这位年轻庄稼人一本正经的，也不看她，也不唔的，她也老老实实，不敢说啥了。到了杜家，找到她的二嫂子，她劝到晌午，瘦麻秆子没吐露一句。这时候，白大嫂子和刘桂兰来了。郭全海叫胖女人去睡，要白大嫂子、刘桂兰来劝。不到一个钟็头，瘦麻秆子坦白了，说出了匣枪的所在。那是藏在杜家大院的柴火垛子的下边。农会动员二三百人，把柴火搬开，果然找到一棵二八匣子，啥都齐全，光缺撞针和枪子。白大嫂子对瘦麻秆子说道：
“快把撞针和枪子也说出来，你的功就圆全了。”
“这个我真不知道，得问公公他自己้。”
郭全海带领一些积极分子，去问杜善人，不到เ半日，也问出来了。撞针ฤ和枪子装在一个ฐ灌满桐油的玻璃棒子里，埋在北门外的黄土岗子上。老初使铁ກ锹挖出，棒子砸破了，桐油往外淌。二十五颗枪子和一个撞针ฤ，随着桐油，淌了出来。大枪、匣枪和枪子，分埋在四处，顺顺ิ溜溜地，都抠出来了。
引着人们起出匣枪的撞针以后，杜善人坐在黄土岗子的雪堆上，四肢无力，帽檐压在眉毛上，不好意思去瞅人。往回走时，人们乐乐呵呵的，杜善人一声不吱，人们问他话，他也不回答。快进北门了，他才用哭溜溜的嗓门，自言自话说一句：
“我这个ฐ心呀，像一盆浆子似的，想不成事了。”
才进屯子，东头一匹黄马奔过来，张景瑞翻鞍下马，气喘吁吁地冲郭全海ร叫道：
“来扫堂子的来了。”
郭全海冷丁吃一惊，慌忙问道：
“哪个ฐ屯子的？在哪里呀？”
“民信屯的，进了农会的院子。”
郭全海撇下起枪的人们，往农会跑去。他早ຉ听说过扫堂子的事，是外屯的贫雇农来扫荡本屯的封建。他想，这是不行的。他们爷俩在元茂屯住了两ä辈子，杜家有枪，还不太清楚，要不是他儿媳告发，还起不出来。本屯的人对本屯的情况还是这么เ不彻底，外屯的人更不用提了。要来扫堂子，准会整乱套。他赶到เ农会，民信屯的三十多张爬犁，都停在门外，二百多个ฐ男女，打着一面红绸子旗子，敲着锣鼓，都进了农会的院子。郭全海ร一面打发一个民兵到เ三甲去问萧队长，一面含笑招呼民信屯的人们道：
“到屋吧，外头好冷，快到เ屋暖和暖和。”
人们都拥进农会的上屋。元茂屯的贫雇农也都赶来看热闹。民信屯的贫雇农团长找着郭全海说道：
“听说你们屯子唐家大地主还没有斗垮。咱们屯子有他一块天鹅下蛋地1。他也剥ຓ削过咱们。咱们是来扫堂子的。早听说过，贵屯革命印象深，请不要包庇本屯的地主。”末尾一句话，说得郭全海脸一沉，心里老大不乐่意，好久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