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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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得正好,”萧队长把耳机子放在耳边,一面招呼赵玉林:“快到เ屯子里去,叫大伙都不要惊慌,不许乱动。咱们屯子里不乱,来一千个胡子也๣攻打不下。电话咋不通?”萧队长说着,放下耳机,又摇机子。

赵玉林从工作队出来,从屯子的南头跑到北头,西头走到东头。他瞅见好些人家在套车,好些人抱着行李卷,在公路上乱跑。

“韩老六得绑结实点,”白玉山说,“一松绑,老百姓寻思又是干啥了。”

赵玉林对老孙头说:

“小猪倌这家伙是一个ฐ祸根。”分明是韩老六的声音。“是呀,得赶快把他送走。”另一个人说,是韩长脖子的声音。

“这会不方便。”韩老六又说:“姓杨的那ว面你去张罗,得机灵一点。”两个人嘁嘁ท喳喳谈了一会,一点也听不清楚。“就这么的吧,”最后,韩老六说:“你要不能来,叫你小嘎ะ来好了。”大门上的小门响动了,郭全海和李常有赶紧闪进树荫里,转入岔道,走在半道,郭全海说:

1้书、输两字,音略相同。

萧队长安慰他几句,叫他回去还是跟知心人唠嗑,跟老百姓聊天,说大地主好几千年树立起来的威势,不是一半天就能垮下的,不能心急。

“那ว也是不假。”韩长脖说,他打听了他们两口子的感情,近来比往常好些,从来不顶嘴。他退后一步,放松一把,可是又怕放得太松,跑得太远,他朝四外瞅了一眼,看见道上两头没人影,才悄声儿说:

“大嫂子,你听说那话了吗?”

2把苞米碾成碎米,叫苞米渣子,简称渣子。

郭全海今年才二十四岁,但是眼角已๐有皱纹了。他起小就是一个ฐ苦孩子,长到十二岁,没穿过裤子,八岁上,他娘就死了。十三岁,他爹郭振堂给韩老六扛活,带了他去当马倌。年底的一天下晚,韩老六家放宝局,推牌九。韩老六在上屋里的南炕上招呼郭振堂,笑嘻嘻๵地对他说:

“你没有过?头次刘作非胡子队来了,你摆三天三宿的迎风香堂1้。二次邹宪民胡子队来攻打元茂屯,你叫他们从西门进,往街里打。胡子撤走,你家一根谷草也๣没丢,你这不是跟胡子勾连?再说,韩老七蹽到เ哪儿去了?”赵玉林顶着韩老六问。

1้摆香堂是青帮一种聚会的仪式,迎

2炒焦的高粱米泡的水。

刘德山是个能干的人,扶犁、点籽、夹障子、码麦子,凡是庄稼地里事,都是利落手。他原先也穷,往后,家有了起色。“八·一五”炮响,有马户都捡了洋捞,刘德山也๣套起他的一辆小平车,老远从日本开拓团的屯子里运回一车子东西。衣服、被子、洋面、粳米、锅碗瓢盆,都捡回一些。他看见几十棵大枪,但是不敢捡。

他还想说一两句刺刘ถ胜的言语,但一转念,觉得自己是工ื作队的党的负责人,而且,自己的话也的确还有说得不太清楚的地方แ,他就平平静静地说道:

“我的意思是说,我们乍一来,老百姓还没有跟我们混熟,心里分明痛恨大肚子,不一定一见面就跟我们说,而且也不一定相信斗ç得垮。他们不会一下认识自己的力量,一下相信咱们站得长。况且定规还有坏根在背地里造谣捣乱呢。”大伙议论了一会,有赞成刘胜的话,说是应该马上开会的,有赞成萧队长的话,主张先交朋友,了解情况的,也๣有说要开小会,不开大会的。表决的时候,刘胜的意见多一人赞成。

“谁还能有那样的好车呀?瞅那红骟马1,膘多厚,毛色多光,跑起来,蹄子好像不沾地似的。”

“到底是谁的车呢?”萧队长又追问一句。

二月里来刮春风,湖南上来个毛泽东,毛泽东那势力重,他坐上飞机,在呀么在空中ณ,后带百万兵。

喇叭吹着《将军令》。张景祥的歌才完,老孙头就说:“咱们请刘ถ同志给我们唱《白毛女》,大伙说好不好呀?”“好,”前后左ุ右,都附和这话,有人去推刘胜了。刘胜也不太推辞,往前迈一步,开始唱着《白毛女》里的一段:

北风那ว个吹,雪花那个ฐ飘……

才唱到这,人堆外面,有人在走动,有一个人怀疑地说道:

“你瞎扯!”

另一个人又说:

“那哪能呢?”

“骗你干啥?”头一个人说,“不大一会,就能知道了,棺材过杨家店了。”

人们都无心听唱,纷纷上来打听这消息,而且一传十,十传百的,一下传遍整个ฐ的操场,锣鼓声和喇叭声也都咽住了,刘ถ胜早已不唱歌,挤到เ人堆的外头,忙问小王道:

“怎么回事?”

“说是赵玉林,”小王哽咽着,差一点说不出下面这两个字:“完了。”

“哦!”刘胜惊讶地唤了一声,眼泪涌上,没有再说别ี的话。

不知谁领头,大伙都向西门走去了,那ว里是往县里的方向。才到西门,在确青的苞米棵子和深红的高粱穗头的中ณ间,八个人抬着一口白木棺材回来了。大伙迎上去,又含悲忍泪地随着棺材,慢慢地走进屯子,走过横贯屯子的公路,走到เ小学校的操场里。灵柩停在操场的当间。有人在棺材前头突出的底板上,点起一碗豆油灯。再前面一点,两张炕桌叠起来,作为供桌,上面供着一碟西红柿和一碟沙果,旁边搁着一大叠黄纸。人们一堆一堆的,围着棺材站立着,都摘下草帽毡帽,或是折下一些柳枝榆ด叶,垫在地面上,坐下来了,有些人默不吱声,有些人在悄声说话:

“赵大嫂子还不知道呢。”

“老孙头去告诉她去了。”

“那不是她来了吗?”

赵大嫂子走进学校的大门,身子摇晃着。她的背后跟着两个妇女:一是张寡妇,一是白大嫂子。两人扶住她,怕她晃倒。她的焦黄的瘦脸发黑了,但是没有哭。想不到เ的悲哀的袭击使她麻木了,她的背后还跟着俩小孩,一是小猪倌,一是锁住,他们一出现,大伙都不知不觉地站起来了。

赵大嫂子才走到เ灵前๩,就扑倒在地上,放声大哭了。小猪倌和小锁住也都跪下哭泣着。所有在场的人,有的想着赵玉林的死,是为了大伙,有的念着他的心眼好,也有的人,看了他一家三口,在“满洲国”受尽苦难,穿不上,吃不上的,苦了半辈子,才翻过身来,又为大伙牺牲了,都掉着眼泪。“我的天呀!你一个人去了。”赵大嫂子痛哭地叫道。

“爹呀,你醒醒吧!”小锁住一面哭,一面叫爹。

萧队长用全力压制自己的悲哀,他走来走去,想起了赵玉林的勇敢,也想起他入党的时候的情形,他的心涌起一阵阵的酸楚,他的眼睛湿润๰了,不敢抬起来瞅人。他走到一棵榆树底下坐下来,用手指来挖泥土,几下挖出一个小坑来。这个无意识的动作,好像是解救了他一样,他恢复了意志力,又站起来,走到吹鼓手旁边,平常他是不太注意音乐的,这时候,他好像觉得只有吹唱,只有这喇叭,才能减少自己้的悲感,才能解除悲哀的压力,使人能够重新生活和斗争。

“咋不吹呀?吹吧,老大哥。”萧队长温和地请求吹鼓手。两ä个吹鼓手吹起《雁落沙滩》1的调子,锣鼓也๣响了。哀乐่对于萧队长,对于所有的在场的悲痛的人,都好像好一些似的。

1悲调。

萧队长忍住伤痛,召集小王和刘ถ胜,在白杨树荫下,开了一个支干会,讨论了追认赵玉林同志为中共正式党员的问题,大伙同意他转正。萧队长随即走进工作队的办公室,跟县委通了电å话,县委批准了赵玉林转正。

萧队长回到操场时,赵大嫂子正在悲伤地痛哭:

“我的天呀,你可把我坑死了,你撂下我,一个人去了,叫我咋办呀?”她不停地哭诉,好像没有听见喇叭和锣鼓似的。白大嫂子和张寡妇跪在她旁边,替她扣好她在悲痛中不知不觉解开的旧青布衫子,并且劝慰她:

“别哭了,别哭了吧。”她们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因为ฦ劝人家不哭的她俩自己้也在掉泪哩。

人们烧着纸。冥纸的黑灰在小风里飘起,绕着棺材。人们都围成个半圆站着,喇叭和锣鼓都停了。刘胜主ว持追悼的仪式,在场的人,连小孩在内,都静穆地、恭敬地行了三鞠躬礼。

行礼完了,老孙头迈步到灵前,对几个站在旁边的人说:“来来,大伙把棺材盖磨开,叫赵大嫂子再瞅瞅大哥。”几个小伙子帮着老孙头把棺材盖磨开,赵大嫂子傍着棺材站起来。老孙头忙说:

“眼睛擦干,别把眼泪掉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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