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国者说——父亲说，我成长的度和我们这个家族在战场上狂飙突进的度一样令人振奋，当然，同样迅的还有祖父与叔祖的衰老。他们先后死去，留下的是帝国愈广阔的版图和上京城日益繁华的景象。在这种景象背后，我慢慢察觉到有些与我不同境遇的人真实而凄惨的存在着。洗衣院如青楼ä妓馆般收纳着自东京俘回的女眷，她们的命运似乎在冥冥中ณ昭示ิ着我们这个强大的帝国不可替代的霸气。
天会十三年，金主ว完颜晟带着他壮志未酬的遗憾离开了帝国的天空，庙号太宗。同年，梁宋国王完颜宗干的养子——十七岁的完颜亶即位登基，成为大金帝国第三任皇帝。那一年，完颜亮十四岁。
在完颜亮年少的脑แ海ร中，陪同父亲外出打猎和吃到เ盖天大王府内那诱人的“砌香果子”几乎ๆ成为了他生活中最大的乐趣——他看着宴席的果品呈现在每个客人的面前，其中一粒果子上落着一枚白色的桃花瓣，似乎ๆ要与果香一争高下。
那花瓣随即被食者拂到เ地上，随风落在空场中某个不起眼的角落，结束了生命最后的旅程。舞娘的脚轻盈而娇小，踏在那瓣梨花上面，碾入了潮湿的泥土。她们窈窕的身姿在眼前无数次的滑过，举眼望去，盖天大王府的庭院内满是桃花盛开，在初春的气氛下，盖天大王完颜宗贤迎来了他的四十寿辰。此次宴请的客人有梁宋国王完颜宗干，晋国王完颜宗翰，宋国王完颜宗磐，四太子完颜宗弼，八太子完颜宗隽等十几位皇室宗亲及家眷。这令原本冷清的盖天大王府显得异常热闹。
站在空场中的舞娘全部由上京最大的歌舞坊和洗衣院内的官伎挑选而出，算是天子送给完颜宗贤的贺礼。这是一支“渭神曲”，独舞的女子妩媚而妖娆，长袖在她的挥舞下充满了灵气，吸引着每一个在座男ç人的眼光。这是她最迷人的时刻，她一直这样认为ฦ——否则，她也许连生存下去的希望也很渺茫。
完颜宗贤从她的身上能ม嗅到某种冰冷的气息，那ว气息似乎在衬托着她的命运，和每一个被送入洗衣院的女人的命运。
她的腰细柔如柳，半颦半笑间完成了她第二十个旋๙转，缓缓倾倒的身体最终躺在那片桃花纷落的土地上。仰望天空，她仿佛看到了席间男人们内心愈彭湃的欲望。她微微苦笑。
完颜亮很难从眼前这个ฐ女人身上看到เ清雅的影子，她的存在也许低贱得不如上京男人们手中的一把匕，但此刻在座的任何人谁都肯定听说过她的名字，并且，这个名字已经成为了上京贵族们口中最常见的一个词语——柔福帝姬“赵缳缳”。完颜亮知道，她曾经肯定清雅过，就像那个给他做“砌香果子”的女子一样，曾经有着宋帝国最高贵的气质和骄傲的神情。可惜有时岁月便如同胭脂，风光殆尽后反而更加残败不堪。
席间的酒意淹没在男ç人们喧哗谈论的气氛中，完颜亮喝了一口酒，只见盖天大王府内的侍女聆香端着一盘“砌香果子”上来，送至完颜宗贤案前，然后轮流传送下去。到了完颜亮面前，他拣了一颗最大的放入口中ณ，香味四溢。正当他要感叹时，只见一女子由后院走出来，她的面孔精细而丽质，略覆红粉的脸颊渗出白嫩的肤色，气质高雅，举止脱俗，只是服饰清素，与席间其他贵妇的奢华迥然不同。
“夫人来迟了，该罚酒一杯！”完颜宗翰调侃着对这位女子道。
那女子淡淡一笑：“晋国王难道尝不出你适才吃的果子有何特别吗？”
完颜宗翰揣测出了她话中ณ的意思，连忙回应：“原来是夫人的手艺，怪不得颇有南国之味，细腻香甜的程度果然不是一般厨子比得了的！”
完颜宗贤的夫人赵氏本是汉人，她的血统在一定意义上成为了金人的避讳。很多年前，她带着大宋帝姬的封号嫁给完颜宗贤，几年后，大宋东京被攻破，数千皇室宗亲沦为了阶下囚，而赵氏或许是那场劫难中最幸运也最尴尬的幸存者。在完颜宗贤的庇护下，她仍然是金帝国的命妇，享受着与她的亲人截然不同的待遇。退在一旁的柔福淡淡看着眼前的一切，她们本是亲姐妹，本有着同样的父母宠爱，本可以被人簇拥，然而此刻，她们却在这次盛宴上充当着完全不同的角色。
赵氏似乎ๆ也在冥冥中感受到เ了柔福那抹哀怨的目光，她寻过去，对视间不禁低下了头，继续展开微笑对完颜宗翰道：“我刚才亲自下厨做了几样清淡的小菜，诸位在府内定是习惯了鱼肉，今日换换口味，未尝不好。”
完颜宗磐大笑道：“夫人的厨艺本王早有耳闻，只是没机会尝尝，今天可算如愿以偿了！”
完颜宗贤心情很好，连忙说：“不是我自夸，内人的厨艺在上京恐怕是难遇敌手的。”
正在几个人攀谈间，婢女们已经将几道菜摆在案几上。
赵氏的厨艺是早在嫁入之前，由东京大内经御厨指点而得，手艺必定比平常人精湛，加之女真人烹饪不讲究精细，自然令所有尝过她做的菜肴的人赞不绝口。她知道，今日不会例外。
酒席之间觥酬交错，相继上来的荤菜逐渐遮掩了初ม时的清淡香味。不多久，完颜宗贤六岁的女儿怀益上去用稚嫩的声音恭贺他的寿辰后，整个ฐ酒席真正陷入了一场犹如狂欢的盛宴，北方女真人与生俱来的豪迈和狂放在这些男ç人身上舒展的淋漓尽致。赵氏淡淡的坐在一旁，丝毫没有被这股气氛打扰到เ她的安静。在完颜亮眼中，这个女人的安静甚至带着一丝悲伤，永远不肯被人看穿。
席间唯一没有被激情淹没的客人也许只有完颜亮的父亲完颜宗干，他沉稳的态度是一贯的风格。这种风格令他有时候给人一种深沉的感觉，并且深沉的可怕。柔福从桃花树下走近完颜宗干身旁，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另一只手则慢慢拿起酒壶，给他斟着酒。他们的话语是任何人都听不到也没有在意的，但从他们的表情上看已经十分默契。赵氏隐约能感受到柔福对完颜宗干说话时唇角难以察觉的落寞，但姐妹两人的脸上都掩饰得很好，一个从骨子里散妖娆ๆ，一个从眼睛中诠释安静。